伊娄居士

荷叶庄

荷叶庄是我儿时居住的村庄，周围碧水环绕，岸边杨柳依依，水中菱藕飘香，腹地坝基纵横，因为形似荷叶而得名，又因为孔姓居多而称为孔家庄。孔家庄呈半圆形，南面的河塘好像一根扁担横卧在大地上，北面的河塘似一条玉带飘浮在田野间，并与南面的河塘连为一体。荷叶庄的中轴线是一条小河，恰似荷叶的梗，将村庄分割成东西两个半岛。

大约在200年前，我的祖先从外地迁移而来，在离扬子江边不远的这块土地上按照荷叶的形状开河筑坝，架桥建房。后来，孔家人将南面的河塘延伸到东面的河港，一直流淌到长江，浇灌出百亩良田。按照皇封的孔氏辈分，广字辈祖宗生下昭字辈三兄弟，至今已传八代子孙，宗亲遍布上海、镇江等全国各地，还有子孙飘洋过海到了国外。他们有的在十里洋场苦心经营，有的在三尺讲台默默耕耘，有的在五湖四海摸爬滚打。他们不愧为圣人之后。

荷叶庄，在春风夏雨秋霜冬雪中，不停地变换着色彩，变奏着乐章，成群结队的鸡鹅鸭鸟在她的怀抱里吮吸着乳汁，成批长大的鳊草鲢鲫在荷叶间嬉戏，成天鸣叫的昆虫在树丛中催人入睡。一年又一年，她在蓝天白云下与日月同辉，与星辰遥望，与孔家人同呼吸共命运。记忆中的荷叶庄坐北朝南，有前后之分，南面的称为前庄，有几处深宅；北面的叫做后庄，基本是平房，还有几户茅屋。斑驳的的青砖墙上用石灰水刷写着毛主席语录，我曾在墙壁前享受掏蜜蜂的乐趣。听父亲讲，解放后深宅里的人曾被解放前雇佣的伙计批斗，让我明白富不过三代的道理。

荷叶庄，扬子江溿古老而又平凡的小村庄，她是农耕时代的缩影。村庄的外围是一眼望不到边的农田，一汪汪碧水，一朵朵白云，一缕缕青烟，一阵阵哨声，一队队社员，充满了诗情现意，那是人民公社时代的缩影。小时候，我和小伙伴们在河塘里游泳、摸鱼、捉虾、采蚌，在树丛中躲迷藏、摘桑枣、打桃子、掏鹊窝，在家前屋后拾知了壳、跳橡皮筋、听收音机、掼香烟纸，在田间地头挑猪草、拾蘑菇、拔萝卜、追蜻蜓，暂时忘记了饥肠辘辘和父母的絮絮叨叨。

快乐的时光一晃而过，老牛的叫声还在耳畔回响，公母猪的交配曾让我们欣喜若狂，蝴蝶纷飞的痴情、蜜蜂的殷勤也让我们难以释怀，还有卖冰棍的吆喝声、炸炒米的轰隆声、换麦芽糖的招呼声好像就在眼前。特别难忘的是夏日的夜晚，明光如洗，我们拍打下一只只萤火虫放在玻璃瓶子里照明，点燃蒲卵子驱赶蚊子，躺在春凳上数星星，听爷爷讲牛郎织女的传说、水漫金山的故事和子曰诗云的祖训。有时候听本家爷爷拉二胡、唱样板戏，幼小的心灵便会萌生许多奇思遐想。

荷叶庄的水流淌了两百载，一条排涝河打破了她的宁静。上世纪八十年代初，在荷叶地里临河团团而居的孔家人纷纷搬到新开的排涝河堤砌房子，荷叶庄变成了长蛇庄，绵延二百米长。又过了二十年，荷叶庄夷为平地，四周的河塘全部填平，建起了一幢幢高楼大厦。荷叶庄的孔家人被分散安置到不同的楼幢里。

傍晚，我散步到曾经的荷叶庄，依稀记得儿时的模样，东面大坝的祖坟，西边大塘的流水，南边小河的石码头，北边小溪的独木桥，不时地在脑海里浮现。天还是那个天，地还是那个地，却总让我魂牵梦萦。我怎能忘记生我养我的地方，怎能忘记荷叶的芬芳，怎能忘记饱经风霜、碧波荡漾的河塘，又怎能忘记父母含辛茹苦的培养？